我爱小天使 发表于 2007-5-19 19:29:00
<font face="黑体" size="2">忏悔</font> <br />1970年夏,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飓风一年之后,我升入初中。驻校工宣队来到我班,郑重其事地把全班同学挑来选去,我有幸被选中——“去执行光荣任务”。 <br />全校20个学生组成突击小分队,4人一组,任务是“动员”本校未去农村的老三届学生下乡。本小组的动员对象是高三女生王芳,24岁,一年前结婚,刚生了一个孩子。 <br />佩戴红袖章的我们闯进她家,像一群恶煞。王芳正在奶孩子,白里透红的脸上带着圣母般的微笑,慈爱地望着怀里的宝贝。说实话,我已被这场景所感动,若不是“执行任务”,我会去逗那孩子。毕竟我也是女人。 <br />我努力调整情绪,让自己对“在城里吃闲饭的修正主义苗子”王芳恨起来。我望着她那生育后变得白白胖胖的身体,突生厌恶,大声指责:“看你这样子,不劳而获长得像个猪一样!” 她吃惊地站起来,对低年级同学的攻击出乎意料。 <br />她显然发现了我们的敌意,便低头不语了。我们手叉着腰,轮番对她上政治课。孩子啼哭着,干扰着我们的革命激情。王芳不做任何辩解,只是身体抖动得厉害,不知是害怕,还是哄孩子不哭。 <br />没有抵抗的训话显得乏味,我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尖扯着嗓子吼道:“老三届的败类,到农村去吧!别在城里给知识青年丢脸……”她仍然沉默不语,被吓坏了的孩子啼哭不已。 <br />口头教育无效,我们采取了“革命行动”——在她家门前屋后贴了许多标语,连饭桌上都贴了斗大几个字:“吃闲饭可耻!” 酸臭的浆糊刷了她一屋子。 <br />第二天,我们又准备去“宜将剩勇追穷寇”,可去她家一看,一把铁锁挂在门上。“逃跑了?”我们愣住了,大伙儿集思广益后,一致决定去她丈夫厂里要人。 <br />顶着酷夏的烈日,一干人马乘船渡过长江,翻过一座秃山,大汗淋漓地来到重庆江北某兵工厂门前——王芳的丈夫在这里当保卫科副科长。 <br />万万没想到,革命小将在这里却不受人尊重,门卫粗暴地说无证件不让入内。情急之下,我们使出杀手锏,在厂门外贴了许多大字报和标语,一幅大标语横挂在厂门上方:勒令林鬃交出逃兵王芳!右下角括弧:保留三天,若撕毁以反革命论处。然后我们站在厂门口一遍一遍地呼口号、发表演说。 <br />时值中午下班,围观的人很多。以为担着天下兴亡而忘乎所以的我们直至口干舌燥无人理会时才悻悻收兵。 <br />次日,王芳主动来到学校,大热天长袖长裤裹在身上,眼泡得像两颗核桃,腮上的红润全无,一脸憔悴,较前日恍若两人。她终于开口求情了:“各位同学开个恩,我实在不是有意躲避你们,女儿病危住了医院。大妹妹,小弟弟,我们也算是校友吧,以后就在娘家找我好吗?在那里随你们怎样。” <br />我们没有被她的甜言蜜语所迷惑,正言道:“谁跟你是校友,少来这一套,你不去农村接受再教育,我们还要到你婆婆家里去造反,让你全家不得安宁……” <br />她眼泪刷刷地往下淌:“丈夫全家都嫌弃我,只因我生了个女孩。昨天他在厂里丢尽了脸面,本来领导要提拔他当科长,也被你们这一闹而泡了汤。他把一肚子怒气全出在了我的身上,说我是个扫帚星,他不能再宽恕我了!”说完她把衣袖往上捋,白嫩的手臂上露出血红的伤痕,“求求你们,再闹下去就保不住我这个家了,我的女儿不能没有父亲啊!”看着那累累伤痕,我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怜悯。 <br />但多数人听不进她的话,仍质问她:“你丈夫不是干部吗?他更应该听毛主席的话支持你上山下乡呀,怎么会和你离婚呢?”无知的少年们,哪里知道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啊? <br />后来,可怜的王芳被离弃,抱着她可怜的女儿终于去了农村。我们小组也受到了表扬。 <br />若干年以后,当我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不知为什么,王芳姐垂泪的模样总出现在我脑海中,常让我深深地自责。 <br />在那荒唐的年月里,我曾充当了一个什么可恶的角色,让一位漂亮的女孩失去了父亲,让一位贤淑的妻子失去了丈夫?□ <br /><br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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