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的钥匙

水润林

我在大街上闲逛，像一匹无所事事的老马。人群像水流，从我身边哗哗淌过去。我抬起头，看到天空中漂浮着一朵云。我走，云也走。我停，云也停。我说了句脏话，操你妈。然后，我又走。可是，云还是跟着我。我只好低下头，不去理它。
　　我知道，我身上背着一把锁，我走到哪它跟到哪。所以，我走啊走，走啊走，目的就是找到一把钥匙，摆脱那把锁。在一个废弃的工地旁，我遇到了乞丐。
　　你好，我向他问好，并伸出右手。
　　乞丐看了我一眼，但是他没有说你好，也没有伸出自己的右手。他用他那浑浊的眼珠子扫了我两眼便闭上了眼睛。一只苍蝇围着他的脖子转。
　　我盯着乞丐的脸看。乞丐的脸就像一团稀泥。但是乞丐并不知道我盯着他看。乞丐偎依在墙角睡着了。他眯着眼睛，甚至打起了动听的鼾声。
　　我靠在乞丐的身边躺下。阳光很温暖。几只跳蚤跳从乞丐身上向我这边蹦了过来。我右手凌空一抓，逮住一只。我把它放在自己左拇指的指甲盖上，迅速地将右拇指的指甲盖贴上去。砰的一声。跳蚤的身体被碾得粉碎。
　　乞丐被这声音惊醒，重新睁开眼睛。他向我挥舞起自己的拳头，似乎在抗议我不该伤害他的宠物。
　　我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给他鞠个躬。你好，希望你能给我钥匙。
　　乞丐狠狠地瞪我一眼，抓起地上的陶瓷碗，站起来，向远处走去。
　　我跟住他，告诉他，你不给我钥匙，我不会放你走的。
　　乞丐走路的时候像一匹瘦瘦的骆驼。我和他并肩行走在大街上，从远处看就像古书上的一页插图。人流汹涌。一座高大的宫殿挡在我们的前面。乞丐跟我说，去，砸碎它。我盯着宫殿看了两眼，摇了摇头。
　　我们继续走。前面有个美女，她的嗓音很好听。很多人驻足在她的面前，双膝跪地。美女的石榴裙像大海里的漩涡，将这些人的心都转了进去。乞丐说，去，杀了她。我摇摇头，惊恐地后退几步。
　　我们又往前走。我看到了一座金山。我跟乞丐说，嗨，哥们儿，停下来，我们发财了。乞丐说，闭上你的臭嘴。一只狗叼着一根骨头在前面跑，乞丐追了上去。我从金山上掰下块金子，飞快地跟过去。
　　我们走啊走，走啊走。途中乞丐又让我用石子敲打汽车的玻璃窗，让我用弓箭射杀翱翔在空中的飞机，甚至要求我将一台电脑扔进海里。我的头来回摇晃，我告诉他那不行。那不行，哥们儿，那不是人应该做的。
　　乞丐后来带我进了一片森林。森林里有老虎，豹子，马，松鼠，兔子，甚至鸵鸟。天啊，这森林里什么都有。我跟着乞丐在森林里逛，动物们都好奇地看着我。一只狐狸在我们的左前方舔着爪子，似乎在跟地下的鼬鼠商量什么诡计。或许，它想把我关进笼子，做它们的宠物？
　　乞丐告诉我，饿了可以吃树上的果子，渴了可以喝山脚下的泉水。他说完这些话后就一个人离开了。我爬树的时候，爬了几次都没有爬上去，几只松鼠笑话我。我瞪了它们两眼，继续往树上爬。我记得十三岁那年我爬过十丈高的白桦，为什么如今却退化了呢？我不气馁，连续爬了十几次，终于爬上去。树上的果子真好吃。我摘一颗塞进嘴里。满口生津。几天后，我的衣服破烂不堪。没事的时候，我就骑在一根树枝上，看头顶上的鸽子来回飞。偶尔有风吹过来，带着马尿的香气。
　　乞丐已经在森林里开了一片空地。乞丐说，我们可以自己种庄稼。乞丐种的谷子很快就冒出了穗子。看到它们我彷佛见到一群大头娃娃。乞丐说，我们的粮食将是世界上最纯粹的粮食。那晚我和乞丐狂欢。我们点起篝火。身边有无数羡慕的眼睛。虎，狼，豹，马，兔子，狐狸……它们看见我跟乞丐在一起放声高歌，便手拉手跳起了舞蹈。
　　那段时光真让人难忘。我和乞丐成了很好的兄弟。我们在森林里组建了一个更大规模的家庭。我甚至经常去一只老虎家串门，并常常抚摸它额头上的“王”字。老虎调皮的时候喜欢舔我的脚趾，我告诉它那东西脏，但它毫不介意。
　　我们的幸福生活只持续了两年。两年后，几辆伐木车轰隆隆驶进了森林。动物和乞丐都显得无可奈何。他们开过会后决定继续迁徙。乞丐问我的打算。我打了个哈欠看着天上的云彩告诉他，我要跟人类谈判。我将把捡到的那块金子送给他们，祈求他们保留这片森林。乞丐说，没用的，没用。我说，我知道没用，但是我必须那样做，因为我要感谢你给了我一把钥匙。乞丐哈哈大笑，带着那群动物走向另一片森林。
　　我死在一个黄昏。伐木车践踏了我的身躯。与我同时死去的是那片森林。我的死有没有价值呢？我不知道。几个伐木工人站在我的尸体旁抽烟。其中一个说，这人真傻，不就是砍几棵树么？另一个说，这一定是个乞丐，或者疯子，所以才出现在这片林地里。最后的一个惊呼，呀，你看，你们快看，这家伙的尸体像什么？
　　像什么？
　　像一把钥匙。

水润林

真惨

干脆面

惨绝人寰

水润林

还有更惨的

干脆面

就是不仅买不起奔驰宝马。连奔驰宝马的钥匙都买不起

水润林

好惨啊

干脆面

可怜

水润林

世界人民每人给我一块钱，可怜可怜我吧

干脆面

你就可怜可怜世界人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