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

干脆面

    “刚祖，你忘了？‘我就要在肉和骨头上洒稀饭，我就要和屠宰人交朋友。’还有那首歌：‘牛啊，我吆喝着牛儿走啊；牛啊，快快地走吧，吆喝的声音响彻山冈……’”仓央嘉措低声唱起来。想起童年的悲欢，他的声音颤抖了，哽咽了，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

干脆面

    刚祖站起来，后退了两步，突然跪下去，用哭音喊了声：
    “佛爷……”再也说不出话来。
    仓央嘉措急忙扶起他，两人对视着，破涕为笑了。
    “走！一起回宫。”六世说。

干脆面

    不知所措的盖丹，这才应了一声，赶忙去收拾箭靶。
    他们朝西走了不远一段路，来到布达拉宫的西北角，沿着通向后门的斜坡甬道朝上走去。

干脆面

    盖丹见六世对一个卑贱的人当贵客一样往宫里引，非常不自在，好像使他也降低了一截似的。他理解不了一个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丢下架子；尤其是达赖，是最神圣不过的，怎么能和屠宰人并肩走路？而他自己却跟在屠宰人的身后。听听那名字吧，刚祖？多么粗野！鄙俗！虽说佛是爱众生的，但众生毕竟都在佛的脚下呀……忽然，他想起一句话来，这才苦笑了一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又一次敬服了六世。这句话是：结满果子的树枝，总是弯弯地低垂着。

干脆面

    仓央嘉措一路走着，向刚祖问询伯伯那森的情况。
    “阿爸死了。”
    仓央嘉措停下了脚步，望着天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叨念了一会儿，又昂首向天，寄托哀思。
    天上，几只大鹰在凌空盘旋。

干脆面

    在仓央嘉措的记忆中，那位健壮、刚强、侠义、豪爽的伯伯，永远是生命力的象征，是不会死去的。是他穿着皮衣，冲开波拉山上的风雪，跑来告诉他阿妈去世的消息。那森留给仓央嘉措的最后印象，不正是一只雄鹰吗？

干脆面

    刚祖述说着：“宗本甲亚巴老爷没完没了地收屠宰税，越来越要得多。阿爸被逼急了，干脆抗拒不交。甲亚巴就用皮鞭抽他，抽得满身是血。阿爸就骂他：‘我宰了一辈子畜牲，今天才知道，真正的畜牲就是你！以往我全宰错了！’老爷就用刀子扎他，并恶狠狠地说：‘我宰了你才真不过是宰了一头畜牲！’阿爸说：‘你等着吧，我和当今六世达赖喇嘛的佛父佛母是朋友，佛爷总会知道的，饶不了你的！’这一下，把老爷吓坏了，急忙给阿爸松绑、赔礼，税也不要了。可是已经晚了，阿爸倒下去了，再也起不来了……”刚祖的眼里喷着怒火，竟没有流泪。

干脆面

    “是这样！”仓央嘉措愤愤地说，“我要告诉第巴，一定惩治凶手！”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沉重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在进宫的坡道上交响着。

干脆面

    六世请刚祖在书房里坐下。自己进了卧室，盖丹替他换了服装，然后出来陪客。侍从们忙了起来，献茶的、端水的、焚香的，摆食品的，川流不息。六世挥手让他们全都退下，又嘱咐盖丹说：“你也去休息吧。”然后对刚祖说：“你一定饿了，随意吃吧。”

干脆面

    刚祖反而拘束起来，周围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珍奇、华贵、神圣、庄严，使他感到有些窒息了。原来人世间还有这种梦想不到的地方！即便是一架最小的楼梯，如果没有几大包酥油，也是擦不了这样光亮柔滑的。
    仓央嘉措看出了他的局促，诚恳地说：“你不要客气。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的长兄。”